文/李娜
内容简介：本系列以我在北京相亲的经历为主线，记录26-29岁那段时光对于人生，职业和婚姻的思考和成长，也是我对青春岁月的一次梳理与回望。本系列共20集，不定期更新，谢谢观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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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集：带你看房子能说明什么呢？
2015年初，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和H小姐约在西直门老地方见，排队等地铁的时候看着鱼贯而入的人群，我忽然有点心惊。
上一次见面也是冬天，下着雪，H小姐无名指上硕大的钻戒闪瞎了我的狗眼……转眼又过去了一年，这一年我时而斗志昂扬时而又垂头丧气，年少轻狂的骄傲自信，被现实的挫败与失意烧成了血窟窿。
再过几天，我就满29岁了。
29岁，我在北京除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之外一无所有，更可怕的是青春也所剩无几，“三十而立”这个小鞭子像咒语一样在身后抽打着我。是啊，年轻时穷也可以穷得理直气壮，但是过了30岁，自己都不好意思再为自己找借口。
H小姐的境况也没好到哪里去。当初第一次参加相亲活动结识，我26她27，她是个大美人，在人群里会发光的那种，但一直是好好读书的乖女，那时她的妩媚风情里还透着几分少女稚气。刚刚过去的两年多，谁也没有料到我们会经历这么多，残酷现实仿佛才只露出它神秘面纱的一角。
我做好了跟H小姐抱头痛哭一场的准备。
没想到见面的那个瞬间却让我大感意外。
她坐在茶餐厅的老位子等我，穿着一件白色独角兽图案的卫衣，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，脸上化了淡妆，正在喜笑颜开地打着电话，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颓丧。我感到狐疑，加快了脚步走过去，哐的一声在她对面坐下。
“哎呀，你来了，亲爱的”，H小姐讲话的腔调还是那么嗲，示意我先点菜，然后对着电话那头说，“不好意思，我朋友来了，晚点再打给你喔。”
我研究性地看着她，不知道这是在闹哪出，不是刚刚跟土豪分手么？
她看出了我的疑问，故作潇洒提高了音量说，“哎呀，分手就一定要哭丧着脸吗？我这叫恢复单身，恢复单身你懂吗？”
“为什么啊？”我的八卦之心盖过了顾影自怜的情绪。
“这事说来话长”，H小姐幽幽叹口气。
“那就挑重点说吧。”
“重点嘛……”H小姐把菜单合上，服务员又报了一遍我们刚刚点的菜名，问有没有什么忌口。“没有忌口，快点就行”，我俩异口同声。
“重点是什么？他是个假富豪？还是逼你生儿子啊？”我追问。
“重点是婚前协议。”H小姐喝了口柠檬水，脸上略过稍纵即逝的黯淡神色，然后又改口，“也不能这么说，婚前协议只是一个导火索吧，重点是其实我根本就不想跟他结婚。”
“那我更不明白了，”我掏出护手霜擦了一遍，餐厅里暖气太足手发干，“他不是都带你看房子了吗？你之前不是对这个挺满意的吗？”
“唉……”H小姐重重叹了口气，“他是带我看了房子，北郊的别墅区，我一眼就看中了XX小区的联排，三层，前后带花园，地下两层，带两个车位。我梦想中的房子哎！！！可是呢，这个老狐狸，名义上是给我买婚房，让我挑我喜欢的，实际上却拖着不肯领证。这样的话，房子上只写他的名字，那就是他的婚前财产啰，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？”
“是挺算计的，那婚前协议又是怎么回事呢？”我表示认同。
“我就催他领证嘛，在房子上加我名字嘛，”H小姐接着说，“其实他有很多房产的啦，说好等结婚送我一套我喜欢的，我总感觉不领证不踏实，就各种明示暗示啊，结果你猜他打的什么主意？”
“什么主意啊？”我从没交往过有钱人，根本猜不出。
“他扔了一叠婚前协议叫我签字，如果生下男孩才把房子过户给我，而且……不能在中国领证哦，要去美国结婚。”
“靠，这男的可真会玩啊。”我听着都一肚子气，“分手是对的，绝对正确无比的选择，来来来干杯！”我举着柠檬水跟H小姐碰杯，她勉强憋出一个笑容，随即伏在桌子上抽泣起来。
我起身坐到她那边去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她。
“我没事的，”她摆摆手，“就是憋了太久的委屈想发泄一下，我一点都不伤心，真的。”
委屈和伤心是两回事。委屈讲的是条件，是得失失衡，是我都这么妥协了都付出这么多了，你怎么这样对我？
一套价值千万的房产让H小姐看清了这个鸡贼男，更重要的是她看清了自己。
那天我们聊了很多推心置腹的话，原来她所谓的委屈所指的意义更宽泛，不仅仅是感情里的，她的委屈更关于“面子”。
这也是我后来才琢磨出来的。
H小姐一心一意想钓个有钱金龟婿，有时候我鄙视她，有时候我又羡慕她，我以为那种只在乎物质享受的虚荣女子，原来还是看轻了她。原来最深层的驱动力在于“面子”——为了自己在北京活得有面子，为了让父母在老家活得有面子。
“别人不会羡慕你文章写得好，”H小姐轻描淡写，“也不会羡慕我代码写得多优秀，别人只会羡慕你有个有钱且爱你的老公……像我们这样从小地方出来的女孩，只有在北京过上有房有车有老公有娃的生活，爸妈在老家才能挺直腰板。”
我听得内心骇然。
因为虚岁快30了还没结婚，那两年我回家过年，父母已经不让我去走亲戚了——我当时也疑惑，这很反常呀，因为往年不是这样的。
往年春节我每次刚到家，爸妈就已经安排好了我假期的行程，初几去看姑姑，初几看叔叔，初几去看舅舅们，我每次都很不情愿，硬着头皮应酬。这两年爸妈噤若寒蝉，现在我才咂摸出来意思，他们可能觉得我快30了在北京混得不怎么样，连嫁人都嫁不出去，在亲戚面前太没面子吧？
H小姐的电话又响了，我的思绪被拉回现实。
“喂，”她瞬间转换了欢快的语气，“嗯，周末有空的，先帮我约一个试听的课程吧，好的，可以可以的，那谢谢您啦，再见”。
“你现在怎么打算？”我趁机问她，以为她要去学个什么插花啊油画啊转移一下注意力。没想到她异常坚定地说，“我准备出国留学了。”
“啊？？？”我惊讶得嘴巴合不拢。
“很惊讶吧，我自己也有被震惊到，哈哈”，H小姐不以为然，“其实也不是突然的决定，我一直都挺想去美国读个书的，但是这几年，总觉得年龄不小了，应该先考虑结婚的事，在感情上稳定下来，怕再耽误几年更不好找了……可是这三年我都在很认真地相亲，又得到什么了呢？遇到那么多奇葩，我不是不相信爱情了，我只是觉得自己没那么好运气，不如就放飞自我吧，我今年30岁了，那又怎样呢？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。”
沉默了一会儿，她又若有所思地说，“男人们都精着呢，带你看房子又能说明什么呢？”
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，那年我大学快要毕业，去某个油田做毕业设计，也遇到了这么一位“带你看房子的男人”，他是某个二级单位处长的儿子，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研究院来了个实习生，就跑到公司楼下拦我。
长得还算顺眼，但是一上来就“我爸是某某，能帮你安排到轻松的岗位，”“看你穿得这样，你家条件应该一般，应该买不起我们这5000一平的房子吧？（2007年的房价）不如这样，我带你去看看我刚买的房子，如果你答应做我女朋友的话……”
当时我21岁，听着这番“交易”感觉到一阵油腻，恶心，以及被轻视和冒犯的屈辱感。处长的儿子毫无察觉，他可能以为我只是不好意思，就上来拉扯我“走嘛，我带你去看看我新买的房子，很近的，走过去就20分钟。”
滚！！！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，拍案而起，愤而离席，留他原地错愕。
“你太不识好歹了，”处长的儿子后来气急败坏地发短信给我，“你知道有多少女孩排队想当我女朋友吗？”
呵呵，去NM的。
我立即把他的电话拉黑了，这种SB真的是没见过世面才会这样膨胀。
所以，带你看房子又能说明什么呢？
我又想起另一个男生。相亲网认识的，第一次见面彼此印象还不错，只是没有到达喜欢的程度。然后他约我第二次见面，很奇怪，让我陪他去看房子。
那是2014年，他看上了一个新楼盘的房子，已经开售了，他让我陪他一起去交首付款，我觉得有点怪异，但又想多个机会了解，就答应了。坐了2个多小时的地铁，换乘了好几趟，终于在南城一个很偏远的站点下了车。
售楼处人满为患，这是南城郊区的新楼盘，看房买房的大多是刚结婚的年轻人，刚需，因此到处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氛围。我觉得有点尴尬，就在沙盘附近晃悠，假装看看位置啦，看看户型图啦，他要去跑流程，签合同，还拉着我一起去。售楼处的工作人员问，“写你俩的名字？”他镇定自若，“写我一个人的。”我在旁边杵着更尴尬了，工作人员也尴尬地笑笑。
什么意思？我当时也不懂。两个人并没有熟悉到要陪他看房子的份上呢，我自己也有错，但我还是感觉到了他满满的，想克制却克制不住的优越感……回程的路上我俩没有说一句话，我坐地铁上默默刷手机，看到他朋友圈发的图片以及这句“买完房子了，又完成了一件大事”。后来我们再也没有联系。
所以，带你看房子又能说明什么呢？
年轻的时候很穷，灰心的时候我也会丧气地想，可能这辈子我都买不起北京的房子了。但是命运并没有给我委曲求全的机会。
H小姐对于人生赢家全部的想象，曾经也和房子有关：要住在别墅豪宅，生两个小孩，过令人羡慕的体面生活。命运好像给过她机会，但当她要拿自己的全部人生去交换的时候，却临阵脱逃了。
那次分别之后我没有再见过H小姐，只知道她现在在美国，依然没有结婚，但是照片上的笑容那么明朗璀璨。
那次见面对我意义重大，因为我发现人有触底反弹的能力，以及一丝一毫都不可以欺骗自己。你的欲望，你的恐惧，真实地面对它，然后穿越它。
29岁生日越来越近了，过完生日离春节也就不远了。那段时间，我有时候想得很开，特别洒脱，有时候又钻进牛角尖，觉得栖栖遑遑，焦灼又恐惧。
半夜睡不着，有时候会翻翻手机，看看那些喜欢我我又看不上的男生们的朋友圈，有时候也会约他们出来见见，姑且称之为“备胎”吧。备胎给人一种安全感，只是那时我还不明白，这种安全感是多么的缥缈虚妄……
……
本集完。
预知后事如何，且听下回分解。
